蒋碧微: 我的荣衔是“压寨夫人”
一个是天才画家,一个是国民党高官,一个是大家小姐,徐悲鸿、张道藩和蒋碧微的三角恋是世纪谈资。蒋碧微十八岁随着徐悲鸿私奔,其后与徐分手,又做了张道藩多年的情妇,两段感情都不得善终。
《蒋碧微回忆录》分为上下两篇,上篇“我与悲鸿”,下篇“我与道藩”,1964年10月1日在台湾《皇冠》杂志连载,而直到现在才在大陆有了合法版本。《蒋碧微回忆录》五十余万字,《我与悲鸿》占三分之一,而《我与道藩》占三分之二。前一部纯粹叙事,对徐悲鸿指责甚多,后一部情深意长,对张道藩无一微词。
一九二六年的早春,悲鸿正在新加坡埋头作画,筹措我们继续留法的生活费用。朋友们照拂我十分周到,道藩是其中最热心的一位。那时候谢寿康、刘纪文、邵洵美、道藩和我几乎每天见面,因为在此以前,我们组织了一个别开生面的“天狗会”,一个规章奇特而情谊挚切的小小集团,会员以兄弟相称,谢寿康是老大,徐悲鸿行二,张道藩居三,邵洵美排四。此外还有一些重要分子,譬如孙佩苍是军师,郭子杰是“天狗会”行走,我这唯一的女性,荣衔是“压寨夫人”。道藩在“天狗会”的朋友中最重感情,最慷慨,他的经济状况也比较好,于是他常常请客。
魏小姐,湖南人,她和她的同乡胡小姐,一同住在拉丁区的旅馆里,道藩的住处和她们相距不远。看她们寂寞孤单,道藩常陪她们去吃中国饭,看电影,三人中渐渐地有人起了感情变化,湘女多情,魏小姐热烈地爱上了道藩。
可惜她不知道,道藩自己正陷于复杂微妙的感情苦恼之中。我也是以后才恍然大悟,道藩所深爱的那个女子,竟是我自己。复杂微妙的感情和纠缠不清的苦恼,进入最严重的时期,道藩偏又身不由己,卷入了第三个爱之旋涡。
素珊,天真活泼,纯洁得像一张白纸的法国少女。她是一位公务员的女儿,父母双全,有一个姐姐。在巴黎,舞厅是高尚正当的交际场所,不设舞女,待字闺中的女郎,常由母亲陪伴到舞厅,希望能在这儿邂逅如意郎君,青年男士可以向她们请舞。道藩就这样结识了可爱的素珊,他们的感情进展很快。
可是,恋爱期中的道藩,却经常愁眉深锁,郁郁寡欢,他变得沉默、忧悒而带几分迷惘,我们不懂他为什么这样反常;另一方面,热情如火的魏小姐已陷入了痛苦的深渊。
“魏曾经主动吻我。”回到巴黎后,有一次道藩怏怏地说。那是在魏小姐的房间里,她一时冲动,奔过去吻了他。我们跟他开玩笑,是什么滋味?他苦笑着摇摇头说:“我始终保持理智,并且告诉她说,我们是绝对不能结合的,因为———”他强调说,“我一生中不可能只爱一个女人。”
他为什么说得那样肯定?当时我困惑,如今我却懂得了,道藩的信上不是写得很明白吗?“为什么我深爱一个女子,我却不敢拿出英雄气概,去向她说‘我爱你’?”道藩很坦然地叙述他和魏分手时的情形。
如今回想起来,难怪道藩的订婚显得那么勉强,他是由朋友代替他去求婚的。朋友们看他太忧郁,太消沉了,开始为他担心,“天狗会”的老大谢寿康一再追问他,是不是他和素珊的感情受了挫折。他用惯常的表情回答,摇头苦笑。老大自告奋勇,表示愿意代他到素珊家里去求婚,逼得急了,有一次,他脸上出现慷慨壮烈的表情,他庄严地向谢老大点了头。啊!现在我才明白,原来他是为了避免无法解脱的烦恼,决心用形式上的婚姻驱除他内心对我的爱慕。是的,在他来说,这是一次牺牲。处在当时的环境里,他不得不做这样的牺牲,因为我是悲鸿的妻子,而悲鸿却是他的二哥,他一直都在叫我二嫂。
道藩在他的订婚筵席上醉酒失态,果然那是他内心苦闷的一次发泄。想起那一晚他不断地豪饮,大醉,狂歌,乱舞,使他的岳父连连地皱眉、叹气,我们以为那是他快乐欢欣的流露,谁知道他竟是伤心人别有怀抱!